生活随笔:母亲的口头禅(2)
母亲的规矩
对待老师,母亲要求我们懂礼貌、要敬重和知恩图报。村里住着我的启蒙恩师,不管他耕地、锄草,还是挑水、担粪,母亲若在路上碰到,总是要微笑着问候。恩师蓄着八字须,说话时脸上缺乏表情,眼睛眨巴眨巴的,不少小孩儿看到后感觉有点儿唬人。母亲担心我胆小失礼,就耐心地告诫我,人家是你老师,又不是老虎,不要怕,碰到他就叫,有问题就大胆问!或许是吃了没上学的苦头,母亲经常会聊起她一些生活的艰辛和无奈,诸如不识字做了“睁眼瞎”,不会打算盘吃了亏。因出生于上世纪40年代,母亲还会跟我们说起旧社会的先生如何严厉和有社会地位之类的话题。记得我八岁多读小学二年级时,学校搞勤工俭学活动,动员学生去刚收割完晚稻的田里捡拾稻穗,要让稻谷“颗粒归仓”。我做事向来认真而勤奋,捡拾稻穗收获颇丰,请父亲在禾桶里甩打脱粒并晒干后,装了满满的一角箩,准备交给老师。母亲看着我吃力地提着一角箩谷子,满意地笑了,并且使劲儿地点头鼓励我说,嗯,好,快去!
每年春节,是母亲的规矩集中亮相的时候。从小年开始,母亲便比平常多了笑脸,但做事说话出行和走亲访友等也多了禁忌,倘若我们偶尔“犯规”,母亲在皱眉或是瞪眼之后,很快便轻松如常,我们也便轻松如常了。过年期间,母亲忌讳说“8”字,大概是因为老家有“七胜八败”的说法吧。二妹性格活跃些,有时显得更加调皮。有一回,她灵机一动,想起我们有个名叫“财生”的小外公家生了八个儿子,便迫不及待地对母亲说,财生外公家有“7+1”个仔。母亲一听,“怒”形于色,转身离开。二妹知道,母亲这回没有真生气,便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我和其他弟妹们也跟着闷笑不已。大年三十晚上的团年饭之前,母亲要展示一项重要规矩,也是一个仪式。令我们不可思议的是,母亲对这场仪式既隆重举行,又缄口不言。只见她从厨房端出一个大的搪瓷面盆,里面装满炖熟的整鸡和大肉块,还冒着热气。走到八仙桌旁后,她双手朝神龛举起面盆,抬头约至45°,满眼虔诚恭敬,满脸庄严肃穆……我们一见这场景,赶紧努力屏住呼吸默不作声,仿佛同行注目礼。约莫半分钟后,母亲又移步正门,跨过门槛,站稳后,双手举起面盆,抬头约至45°,满眼虔诚恭敬,满脸庄严肃穆……然后,母亲便匆匆地回厨房了。年幼时,我们会在仪式结束后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年长些后,我们大约知道,那是母亲在敬神敬祖敬天吧。
“肯定要个好兆头,更要个好盼头”。这是母亲对操办婚庆喜事的规矩。替娶亲嫁女的人家剪制“嚣”字和鸳鸯,是母亲的拿手好戏。一把剪刀,几张红纸,半天工夫,满屋子气氛便热烈而红火起来。还有,村里人家若遇上建房垒灶、乔迁做酒等重大事件,须精选吉日,俗称“拣日子”。母亲也一样。不仅如此,母亲对此项简直称得上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技艺,熟稔于心。村里一旦有人上门请求“好日子”,母亲便欣喜地微笑起来,伸出右手五指,口里念念有词,什么“大安、小吉、四喜、流连……”地掐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别人张着口“哦哦哦”地应承着,点头称谢,母亲最终收获成功的喜悦。我在旁边窃笑。母亲知道我是读书人,对此颇有叛逆看法,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告诉我,人家也是图个吉利和心安,哪里有错。有一天我要搬家,母亲照例帮我掐指念叨着“拣日子”,我不以为然,因为我看了气象局的天气预报,她挑的日子刚好下雨,我就提前一天动手,请一个叫“蚂蚁搬家”的公司先搬了家。第二天果真下雨,我反问母亲,若推迟一天搬家,那我的书怎么办?母亲略显歉意地笑了,因为她知道,书是我的命根子,倘若淋湿了我那些要紧的书,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平日里在“拣日子”方面颇为支持母亲做法的大妹小声地嘀咕道: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母亲顿时眼睛一亮,满脸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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