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精选:山梁上,老榆树的女人(24)
青杏
自从三哥搬出地窝子,地窝子就成了马圈。马在外间,里间放饲草。三哥每年都会早早储好足够马吃一年的饲草,屋里堆不下,就垛在屋顶上。
三哥几次往地窝子里冲,都被大火逼了回来。他张牙舞爪地来回跳,终于无望地两手抱头,呜咽着扑倒在地。
青杏呆愣在屋门口,恍惚看到传说中的那场大火。那个女人很久没来了。种子已经下地,下山风依然像针。她的心揪起来。她奇怪怎么会揪心,她滞了一下,扑上去抱起三哥。
三哥吭哧一声,扭头盯着明贵。他咬着牙,身体紧缩成一团,眼里的火光暗了,像燃烧的灰烬。他伸直脖子,这是我欠你的……他终于叹息般喘出口气,软在青杏怀里。嘴角有一丝血,慢慢洇出来。
明贵灰头土脸地站在院门口,两手交握,眼里烟火升腾,左脸上一抹灰渍,像刀在火光里闪。
青杏打个寒噤,哈——呵——说不清她想哭还是想笑,脸抽搐着,呵——哈——报应——哈——她一下一下拍打着三哥,再没一句成调的声音。
明贵是头天后晌回来的。
他很少回家。一年前,三哥送他进了木垒河国民小学。县里动员满七岁的娃娃都去上学。他虽然不足岁,三哥说,早一年也好,不行了明年从头再来。他对三哥却像天生的仇人,看三哥的眼神是从眼角斜刺出来的,像一束箭。
青杏对三哥的恨越来越没有了根基,虽然还是愤愤难平,可看见明贵的眼神,她也心里发毛。她私下问过他,他不说话,后来,连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她把明贵拉到三哥面前,让他跪下。
明贵紧抿着嘴,扭头望着东边发白的山顶,骤然一脚踢在三哥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愕然看着走远的明贵,追了两步,回头看看地上的三哥,又停住。身子忽然空了,轻飘飘的,像片枯树叶子。
三哥再没说一句话,整整睡了一天。第二天早起,他从屋后的梁坡上铲土,把地窝子和马一起埋了,埋得和斜坡一样平齐,不露一丝痕迹。
青杏几次要帮他,都被他拦住了。他的眼里空空荡荡,荒凉得连一丝丝风都没有。她知道,他心里啥都清楚,只是忍住不说。她见过他在红木柜里翻出那些羊粪蛋似的散发着淡淡麝香味的药丸时,脸色死灰,抖得像筛糠。
他还和往常一样,一有空闲就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木呆呆地望着一点点一点点滑下山梁的日头。他还从兜里掏出豌豆,伸到身后。半晌,又醒悟似的慢慢扭过头,身后空空荡荡。他望望天,低下头,就着手心,像马一样把豌豆舔进嘴里。
羊群转完场,阿吉别克给三哥送来一匹黑马。和三哥先前的黑马一样,通体没有一丝杂毛,不同的是这匹马的四个蹄子是黑的。三哥只是骑它,从没牵它到溪边刷洗过。一有空闲,他还是一个人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等着夜色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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