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文摘:太阳落山时(4)
半春子
周五锤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有着和儿子一样的怯弱不安和小心翼翼。
像有鬼勾着,半春子在周五锤的桌前桌后磨转。她斟杯茶放在许三麻子面前,三哥,你说这个刘翠屏,她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跟个穷秀才去住寒窑,你说她究竟图个啥呢?许三麻子鼻头上幾颗深浅不一的麻子泛着油光,他没理会半春子,左脚急踮,大板噼啪噼啪响,三弦子拨得像骤雨,扯着嗓子继续唱:
“我这里举目望窑外,大雪铺路盖山崖……”
半春子又转身到赵皮匠身边,替他添了茶,伸手拿过周五锤的茶碗时,她的手竟莫名地有些抖,禁不住地想要摸一摸周五锤的脸。她直眉愣眼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他的脸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是柔润细腻的蜜色。周五锤一仰脖子,又灌下一大口酒。他喝酒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虚张声势,他嘴角挂着的一丝痞气,也一样有着装模作样的意味。他瞟一眼半春子,拇指食指捏着抽了一半的莫合烟凑近嘴边猛吸一口。他呛着了,紧抿着嘴,鼓着眼瞪着半春子。半春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嗔怪地睨他一眼。他看她的眼神忽然软了。
那年的冬天真冷,冷得和其他冬天不一样。
进入腊月的一场雪下了一天两夜,到第三天的午后才放晴。在酒馆喝酒的人都陆续回家铲雪去了,半春子也裹上围巾去门口铲雪。雪落了足有二尺厚,路封严实了,大树小树的枝枝丫丫上挂满了雪,四处白茫茫的,远处的双疙瘩山浑圆峭立,在金红的夕晖里,像两簇升腾的火焰。
周五锤缩着脖子,两手捅在袖筒里,从远远的街口晃出来。他看到半春子在铲雪,犹豫一下,踩着厚厚的积雪,脚下咯吱咯吱的一路响。姐,我给你铲雪。他把手放在嘴下哈了哈,搓搓,伸手从半春子手里拽过木锨,你回吧,我铲得比你快,他吸一下鼻子。半春子看他冻得红兮兮的耳朵和脖颈,看你的脸冻的,也不裹条围巾啥的。她取下围巾替他围上,心里又涌起想要抱抱他的冲动。下这么大的雪,儿子会不会冻着,她有些恍惚。她踮起脚替他整理围巾,手不经意触到他凉丝丝的脸,像烫着似的,倏地缩回手。他斜翘着嘴角,笑眯眯盯着她,像洞穿了她的心思。她怔了怔,转过身,急匆匆地往回走,你铲个能走的路就行了,我给你做饭去。她没回头,但她能感到刺在脊背上的目光。
半春子做了拉条子,拌面的菜是肉炒洋芋丝、肉滚辣皮子,她还特意捣了些油泼蒜泥,盛在小碗里。周五锤呼噜呼噜吃下两碗面,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
没吃饱?还有面呢,我再给你下去,半春子看一眼舔着嘴唇的周五锤。
饱了饱了,姐,啧啧,你做的饭太香了。周五锤嘿嘿笑着,又舔了舔嘴唇。
相关阅读
-
生活随笔:那些关于蝉的记忆
廖锦海 对于蝉,我历来不是很厌恶,但也不大喜欢,特别在炎热的夏天清晨,好不容易趁凉快睡个懒觉,栖息窗外柳树上的蝉儿竞争先恐后放声高歌,仿佛一支乐队在演奏高亢激越的曲子,我
-
精选散文:肝胆相照的友谊
和才,字蔚文,纳西族,1917年7月出生在丽江鲁甸乡阿时主村(今新主村),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他是自东巴神罗创立东巴教以来,第一位在现代学术界里工作而且有优异成绩,得领
-
生活随笔:那个终日不见阳光的房间
燕茈 1 夜半,周围静悄悄的。 小乖每天夜里都要哭醒几次,醒来就坐在床头,对着嫲嫲的房间哭喊:“嫲嫲,阿嫲嫲。”(嫲嫲,是客家方言中对奶奶的称谓)直到嫲嫲过来,喊句:“组惹(
-
生活随笔:父亲的一辈子
十多年前,我把父亲从江西老家接到深圳生活,想尽儿子的一份孝心。但父亲对喧闹的城市总是有些不习惯,再加上方言太重,很难和他人沟通,而我和妻子白天都要上班,根本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