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2)

月色

爹，娘，我对不住你们……爹娘，现在我知道你们的艰辛了……他喃喃自语，泪水溢出了眼眶，心里的愁苦也随着眼泪淌了出来。

擦掉眼泪，他突然看见林子西北面的树影下站着一个人，穿着白色衣服，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个人的脚边，是一个坟堆，土很新，还没长草。

他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感到一阵阴风袭来，冷飕飕地往衣服里钻。

前几天，他听说邻村有一个年轻人跳楼自杀了。那个年轻人他认识，五年前考上大学，他的寡母东挪西借，好不容易供年轻人毕业。他听说年轻人在城里过得不如意，找工作四处碰壁，没地方住，还找在城里打工的村人挤。没钱，春节也不敢回家见母亲。到底扛不住，从26层高楼跳下来，脑浆都摔出来了，很是惨烈。没想到竟是葬在了这里。

那个年轻人死后，有些异象，村里有个精神较弱的小姑娘，突然披散着头发、鞋子跑丢了，在他的坟上又跳又唱，声音很像年轻人。大家揣测，他死得委屈，不甘心就这样走。

他脑子一下子涌出了不少关于年轻人死后的事，头皮惊得一阵发麻。他本能地往后靠了靠。他不敢站起来，更不敢往家跑。

“爹，娘，你们可得救救儿子。”他眼巴巴地看了一眼爹的坟堆，又看了一眼娘的坟堆，惊恐地祈求道。一想到爹和娘，他的心安定了下来。小时候他怕黑，不敢一个人在房里睡觉，爹和娘常安慰他：“有爹娘在，怕什么，爹娘保护你。”是的，就算那个白衣人是鬼，那他这边有爹，有娘，就是打架也占优势。结婚后，日子紧张，他有时哀叹，说好像有恶鬼捣乱。爹娘总是宽慰他：“只要你们两口子恩爱，踏踏实实的，生活说好就好了，这世上哪有鬼。”想到这里，他顿时鼓起一股勇气，站了起来，喊道：“爹、娘，咱们三个去看看，我就不信这个邪。”他喊得很大声，他是喊给那个白衣人听的，也是给自己壮胆。

他径直朝那个白衣人走去，白衣人还是一动不动，没有要逃的意思。他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可他知道已没了退路。今晚，他不和白衣人见高低，那白衣人就会像耍弄小姑娘那样搞得他不安宁。待到跟前，他才看清了，是一根树桩，被剥了皮，可能时间不久，在月色下，看起来像白色的。

他伸出手拍了拍那个树桩，心里踏实了。下坡时，车自然是快的，可是看着远处村里的灯火，他还是奋力蹬着。他知道另一个人正在等他，说不定就站在月光里呢。

选自《百花园》2016.5

（段明 图）